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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游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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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写故事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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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角遇到愛與怪獸

世間有許多轉角,比如樓角、街口和人生的拐點。由於牆或其它什麼東西,我們並不總是知道轉過轉角之後會遇到什麼,因此在遇到這樣的轉角時,我總是情不自禁地假想可能會發生什麼。

我會看到地面上被人遺落的錢幣嗎?我會看到一個神秘的優盤從此開啟一段驚奇之旅嗎?會有一個性格古怪的女孩撞入我的懷抱然後啟動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嗎?我會就此踏入異世界然後一去不復返嗎?我會忽然就此忘記自己的過往變成一個曾經無法想象的人嗎?我會見證一個奇蹟嗎?……

但假想之中的情況從未發生,一切都沒能脫離預測 —— 轉角之後通常仍然是一成不變的景象。直到那天,我遇到了她。

她沒有如我假想的那樣撞入我的胸膛,而是我撞上了她的,被她那充滿彈性的乳房反彈回來,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她身高至少二米一,微眯著眼睛看著我的狼狽模樣,一臉蔑視,讓我生起一股想要拉住她索賠的衝動。

“注意點嘛!” 我抱怨說,雖然我知道這很可能是我自己的錯 —— 我沉浸於自己的想像中而忽視了真切的現實。

“人類,弱。” 這是她的答覆,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像一個對人類的命運漠不關心的天神。

一個女神。

我也在此時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大個子女人有著一副天仙般的面容。我也想起了剛才臉撞在她乳房上所感受到的彈性和堅實。我驚訝地看著她,那不可思議的美麗誘導激起了我的雄性本能,我感到下腹和臉都溫度上升。

“而且還很色。” 她補充說。

顯然,她看穿了我心思,這實際上讓我頗感驚訝,我還以為至少從外觀看我是個嚴肅的人。“沒有。” 我的答覆毫無底氣,畢竟在那樣的美麗面前我不可能還能穩定地留存任何底氣。

“讓開!” 她說,使用了命令語氣。

我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來了一股勇氣和幽默感,竟然故作嬌羞地對她說:“撞倒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什麼?” 她一臉驚訝,但那不過是換了一種迷人的方式而已。

“至少讓我請你吃一頓飯。”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速度已經達到了極限,甚至開始有了呼吸困難的症狀 —— 我不可能愛上這個巨人美女了吧?而我甚至還不到一米七!

“你這個人類還真是奇怪。” 她說著,釋放出了一個微笑。

那樣的笑容能讓你毫不懷疑上天確實會在某個人一生中的某個時刻給予其一生受用的無價饋贈,我毫不懷疑這就是我的這個時刻。我用傻笑作為了回應。

“你知道我來這裡做什麼嗎?” 她又恢復了嚴肅的表情,但無需多言,那依然讓人窒息。

“不管你原本的目的是什麼,命運都將你帶到了我面前。我覺得這就是緣分。” 我發誓我之前從沒在任何地方對任何人說過這樣的話,但這一刻我就像情聖附體,我甚至為自己感到驕傲,甚至有一種那一刻我才真正長大成人的錯覺。

“我是來侵略地球的。” 她皺起了眉頭,很顯然這並不是她想做的事。

“什麼?” 輪到我說這句話了。

“這是必修的實踐課。” 她說,“我選錯了專業。”

“你還在上大學?” 在地球即將被侵略的緊要關頭,我卻問了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嗯。” 她點點頭,眉頭皺得更深了。

在成都的這個街角,我開始為另一個人擔憂。“我知道有一家火鍋店,他們家的鍋底非常香。也許……” 我遲疑了片刻,“也許吃頓火鍋能讓你稍微忘記些煩惱。”

“也許吧。“她的眼中已沒有了對我的蔑視,“反正我也不是很急。”

當然,我不可能說是自己的魅力俘虜了她,也不能說是因為她說” 實在太妙 “的火鍋;也許更可能是因為轉角的機緣巧合,總之我們住到了一起。她那充滿彈性而又柔軟的乳房讓我每晚都在溫柔鄉裡迷醉。我們也探索和實踐各種姿勢,尤其是那些網上傳言的適合高個子女人與矮個子男人的姿勢,比如她壓在我的身上用溫暖柔軟的乳房蓋住我的臉龐製造間歇性的腦部缺氧並由此製造別具一格的快感,這讓我感覺像是融入了她的身體。

我們在一家新疆菜館慶祝在一起兩個月。不知怎的,大盤雞的味道因為某種難以理解的機制而讓我忽然有了一股想要單膝下跪用最俗套的方式求婚的衝動。我拿出鑰匙串開始卸下那些開鎖的道具,想要用那個顯然對無名指而言過大的不銹鋼圈實施我的計劃。我知道她不會介意這不是定制的各個方面都剛好合適的鑽石戒指。

“你記得嗎?” 她突然說,打亂了我的計劃,“我是來侵略地球的。”

“什麼?” 我剛問出來就想起了她確實曾在我們第一次相遇時說過這樣的話,但我以為這不過是某種冷笑話般的言語,何況在那樣的遭遇愛情的情況下我也無法做更多思考。

“我是來侵略地球的。” 她眼帶憂郁,“我時間不多了。”

“那就侵略地球吧。” 我想讓她開心起來,” 你已經征服了我,一定也能征服地球。”

“我不需要征服地球,只要破壞一座城市就可以了。”

“那就這裡吧。” 我伸出手去握著她的手,” 我愛你,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愛你。” 我知道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 她擠出一個笑容,“我也愛你。”

她用紙巾擦了嘴,然後突然站了起來,我以為她要先我一步向我求婚 —— 我知道她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她一步跨到了我身邊,讓我心跳陡然加速。要開始了嗎?我準備好了。

她彎腰抱住了我,讓我身體內外都倍感溫暖。

然後異變便開始了。

我那時而高冷、時而熱情、時而溫柔、時而癲狂、時而異想天開、時而多愁善感、時而呆萌可愛、時而妖豔魅惑的高個子女友正膨脹為一個龐然大物,一個怪獸。她堅實的硬化外殼穿透了混凝土大樓,製造出流血與死亡,引發恐懼與驚慌。我聽見了尖叫與哭喊,那是不可遏制的絕望的外在表現形式。

她握著我的左手手掌變得堅硬而冰冷,並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自己的喉下,免得崩落的石塊對我造成傷害。但傷害已經從心裡開始了。我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寫滿了驚懼,我沒有尖叫的原因只是那不是我對恐懼的本能反應而已。我已呆若木雞。

怪獸突破了六層樓高的商場大樓並還在繼續升高。我盯著她的喉嚨,我曾舔過那裡。那原本是柔軟細膩的皮膚,現在卻只是如亂石荒灘一般粗砺的硬殼。

我愛過她。

然後我意識到這樣的思緒竟有抑制恐懼的功效。

“玲!” 我喊她的名字,但很快意識到在災難發出的噪音中她不可能聽得見我的聲音。但她是怪獸,說不定能聽見。

“玲!” 我用更大的聲音喊。

我突然感到天地開始晃動。怪獸開始突破殘垣斷壁向前邁步。

“玲!”

怪獸舉起右掌攻擊前面的辦公大樓,我能聽到那些高級白領的痛苦絕望,我也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響,然後是我從未真正親耳聽聞過的機槍射擊子彈的聲音。那些子彈擊打在怪獸的外部硬殼上,激起些沉悶的聲波。

“玲!” 我竭盡全力地大喊,感覺喉咙中有表層毛細血管破裂,鐵鏽版的血腥在口中蔓延。

她終於聽見了我。低下頭用似乎湧動著熔岩的眼睛看著我。

“雖然你個子更大了,但我還是愛你。”

她註視著我,時間長得讓我開始懷疑她並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愛你!” 我大聲喊,“繼續毀滅吧!” 我快速眨了一下右眼,放出了一個媚眼。

怪獸將我護在胸前,就像所有怪獸電影中怪獸必然會做的那樣仰天長嘯了起來。然後她繼續有條不紊地推倒房屋、踐踏車輛、打碎偉人塑像,變成了罪惡與混亂之源。

子彈是無效的。怪獸也不予理睬,她踏過崩裂一地的碎塊和屍血,繼續創造著他人的災難。

我當然並不支持這樣的行為,這違背我之前所知的正義、良善和美學。這是屠殺、是欺淩弱小、是爆開一地的骯髒屎尿、是施虐者的暴力、是黑暗與醜陋。

但我愛她,願意奉獻無條件的支持;因為我知道就算我反對,結局仍是一樣 —— 這座城市將被毀滅;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說反對,就再也不會有人支持她。她只有我了,我不能反對。

她用了二十個小時才造成足夠的破壞,然後在東湖邊坐了下來。她依然將我護在胸前,防範周圍的直升機可能造成的潛在風險 —— 雖然它們早已停止了攻擊。

半小時後,似乎她也終於確認了我的安全,把我放在了身邊的草地上。我望著夕陽將天色浸泡成橘紅色,在湖水鏡面中製造出幻變的圖案。

“玲!” 我喊她,用手撫摸她大腿的硬殼。

她看著我,沒有說話,或許本來就說不出話。

突然,天空中降下一道白光,籠罩了靜坐湖畔的怪獸和我。怪獸在這白光中暗淡褪色,變得半透明,最後變成了一段將被絕大多數人描述為 “災難” 的記憶。

我被逮捕了,也如實供認了我記得或自認為記得的一切。

法院最終宣布我無罪,但終究是人類的叛徒。聯合國怪獸應對組織給我提供了 “特別顧問” 的職位,說是要開發可擊殺怪獸的武器。我自然全力配合,也許我還會再見到她呢,我想,下一次我大概會站在人類這一邊,但我還是會告訴她我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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