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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游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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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写故事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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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回憶漫談

最近忙於工作或者說賺錢,而且似乎也有了女朋友,就失去了一些用於寫故事的時間。偶爾在有時間寫故事時,卻又看著文件夾裡幾十篇寫了部分的殘篇,不知從何入手,去繼續哪個故事。猶豫之下,最後又創建了一個新文件,開啟了一個新的殘篇。

人生似乎就要這樣循環往復下去了,就像無可救藥的懷疑世界疾病,倘使把自己看作世界的一部分而一併懷疑了,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因為即使有言之有理、符合邏輯的道理來勸告時,勸告之人也會遭受同樣的懷疑。

但好在我還沒有患上無可救藥的懷疑世界疾病,只是在循環往復與時間的演進中被磨滅意志而已。當然現在我還是頗為擔憂的,但我也知道等到那意志被消磨到足夠程度時,我就再也不會為此疑慮了,我就會像那些曾經的好友一樣,向著金錢及其所代表的一切義無反顧了。

說到金錢,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來。

那是在大災之年 2020 年的最後一個月,中國與美國在南中國海發生了一次小規模軍事衝突,不久比特幣就如同發了瘋一樣,在一周之內漲了四十倍之多。我的一位朋友也因此實現了他夢寐以求的財務自由,便辭去了工作,環遊世界去了。

在臨行前他請我吃了一頓飯,勸告我還是應該努力賺錢,學習投資。「這個時代,沒有錢你還實現什麼夢想呢?」他對我說,並以他已多次說過的自己的經歷作為例子進行了解釋。

我雖然不想聽,但鑒於他毫無疑問的成功,我也無法反駁,只好通過點頭和表示贊同與稱贊的短句表示了認可。

嗯。是的。有道理。你真厲害。那肯定的。說得沒錯。有眼光。那倒是。必須的。嗯。嗯。嗯……

後來我也確實去研究了一點投資技術,但還是無奈地意識到了我的難題倒不在於投資,而是沒有本金。

於是我的財務自由計劃就暫時擱淺了。

後來,這個朋友就出發了,第一站便去了美國,但後來我卻再沒收到過他的信息,也再沒看到他在任何網絡平台上出現過。他失踪了,也許突然死在了某個地方,但也可能只是藏了起來,不想任何人找到他,因為從沒有人向我問起他,連警察也沒有,雖然我大概也確實無法提供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我只是想,他也許應該等 2021 年再出發的,畢竟這一年雖說絕不是什麼幸運之年,但即便只是平庸之年就已經很好了,至少相比於之後的歲月要好得多。

我還記得那一年的七月,琳達・托曼斯基宣布使用人工智能技術成功研制出了效果非凡且成本低廉的艾滋病病毒疫苗,然後有個叫「林道飛飛」的自媒體寫了一篇充斥了懷舊與希望的煽情爆款散文,宣稱壞的時代已經過去,好的時代開始降臨。那篇文章寫得並不傑出,但那時候的我還是被感動得流淚並選擇了分享,因為那樣的東西正是那時候被悲觀主義覆蓋的世界所需的東西 —— 一點樂觀的情緒。

但情緒改變不了什麼。半年之後,戰爭爆發了,然後又很快結束,而世界已經徹底換了模樣。

人們都希望著未來也許會更好,但又不願為此做什麼,甚至還要與正在做些什麼的人為敵。也因此,世界就不可避免地變得更糟了。

不過也就在那時候,我也終於開始安心下來寫故事,因為大概終於沒有其它事情可做了吧。事實上,我最滿意的小說《53》也正是在那時候開始動筆的或者說擊鍵的。我用七年的時間寫完了這本書,但沒人願意看,沒人看我就自然沒有錢,結果就又走回到了老路上來。

在這七年裡,我一直住在老家的農村裡,靠農業和節儉以及偶爾寫點毫無營養的文章或做些翻譯維持生活。我也養過兩隻貓,但它們都不幸病死了,被我埋在了村後的竹林裡。在那期間,我一直想著自己寫的這個故事必定能一炮而紅的,也曾幻想過那些媒體們用誇張地詞句描繪「一個深居簡出的隱士寫出了未來億萬年的人類傳奇」。我會收到大量採訪邀請,但出於時間的考慮以及裝逼的需要,我只會接受其中一兩個,而且當然也會拒絕直播,因為雖然我善於編造故事,但卻生來口拙。

當然,結果不如我意,就像人類世界裡面的很多事情一樣。我沒有一炮而紅,偶爾一兩個看過《53》的評論家也批評說那不過都是些陳詞濫調,甚至「連對話也乾瘪無力」。

我自然是深受打擊,但終究沒到自我崩潰的地步。我安慰自己寫那個故事的最終目標是我希望講一個故事,而這個目標已經實現了,其它的包括賺錢、成名、贏得仰慕之類的附帶目的並不是核心,即使沒有實現也沒關係,畢竟那也不是我自己可以左右的事情。但我確實放棄了一段時間,甚至有過一個月沒開電腦的時候,但都過去了,不是嗎?我終究還是要回來講故事的。

但放棄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壞事,我開始更加積極地參與社交生活,並在 2028 年快要結束時在一個網絡詩歌社團的鼓勵下搬去了杭州。我們定期聚會,朗誦自己寫的新詩,探討這個時代的漢語以及戰爭乃至一直事物對這門語言的影響。我們時常感慨,漢字的某種排列組合一定能造就一首最美的詩,但遺憾的是它不會誕生在我們手裡。但我們又說,並不存在某一首最美的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最美的詩,因為每個人都會因為不同的原因而感動。

我還記得自己寫過這樣一首詩:

當戰爭餘燼中的舊日怨靈向宇宙眾生下詛咒
當復仇的血色之歌被殘破不堪的幸存者詠唱
當死者被遺忘
當生者被罪責
當世人祈求救贖而又放棄希望
我什麼也做不了

寫的時候有些自我感動,但後面在社團念出它時,卻又覺得它什麼都不是。

不管怎樣,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後來壓力以生存成本的形式漸漸滲透進來,它們是房租、餐費以及維持自我清潔的必要成本,我不得不用更多時間來賺錢。也在那段時間,我認識了一個女孩,也因此有了多年後的第一個女朋友。

她是一個插畫師,在我把外賣送到她家時,她拉住了我,說「我想要」。我自然是不能拒絕的。事後我們聊了聊彼此的過去,然後這就不再只是一夜情了,我們的關係也就漸漸穩定下來。

我還記得在 2030 年元旦那天,她說起了那個已被問過無數次卻從沒真正得到解答的問題。「人生有什麼意義呀?」她說,然後是一陣沉默,因為知道我也不知道答案,我也確實不知道如何作答,「你是個編故事的,能為我編一個嗎?」

「我會試試看。」我說,「就像這些年我一直在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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