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本文譯自 New York Magazine 文章《The War on Cash》，作者： Malcolm Harris。2022 年 6 月 22 日。文章內容不代表譯者觀點。
在 20 世紀末，人們給出了很多頗具未來主義色彩的預期，其中一些已在今日實現，比如移動數字支付。當今社會，每當你需要為某事物付費時，你大都可以使用銀行卡、手機甚至智能手錶完成。在 21 世紀的前十年間，在美國，現金（cash）從第一支付方式落到了第三位。借記卡在 2018 年超越現金，信用卡則在 2020 年（新冠疫情大流行的第一年）完成超越。
現在，在所有交易中，現金的使用量已經低於 20%，僅比直接銀行轉帳高 7 個百分點，比「其它」高 5 個百分點。我們每天都在離天方夜譚版的無現金社會更近一步；這樣的轉變對管理數字貨幣系統的公司來說當然是大好事，但對我們其他人來說就不一定了。
無可否認，數字支付方式確實有其優勢：便捷。理想情況下：哔哔，嘀嘀，完成交易。但是，便捷性向來都有成本。這裡就來談一談。新聞記者及前衍生品經紀人 Brett Scott 在其即將出版的新書《Cloudmoney: Cash, Cards, Crypto, and the War for Our Wallets （雲貨幣：現金、銀行卡、加密貨幣以及爭當我們的錢包之戰）》中試圖說服讀者：在這場現金之戰中，我們都有一些利害攸關的東西。Scott 的目標是介紹這場將所有交易計算機化的運動以及從現金到數字那不可避免歷史走向 —— 正如那些反現金利益團體所宣稱的那樣。他在書中表明：無現金社會的發展速度會非常快，而且一些人注定會被拋在後面。
無現金交易方式會讓銀行的交易和支付處理工作更簡單。如果你不了解，那麼你可能會這樣想像其工作方式：在一個有著你名字的貨架上有一個保險箱，其中有一些鈔票，你的磁卡能讓你有權使用這些鈔票，而銀行則在每天結束時對賬。這裡的銀行卡就成了你能用來執行實際貨幣支付的東西。手機支付應用程序甚至還包含塑料卡片的擬物圖像，它們透過代理鏈接指向了你的現金保險庫。
Scott 解釋說，這種理解是錯誤的。讀者朋友可能會感到驚訝：實際上存在兩種性質的貨幣。一是我們熟知的現金，這是有政府擔保價值的貨幣，即所謂的「基礎貨幣（base money）」。而我們刷卡時取用的則是「銀行貨幣（bank money）」；其並不是國家發行的，而是顧名思義地來自銀行。Scott 使用了賭場的例子來幫助理解：賭場門口有窗口會把你的美元變成代表美元的代幣 / 籌碼。銀行做的事情是相似的。當你存入現金之後，你的賬戶數字表示的是銀行貨幣；銀行並沒有寫有你的名字的保險庫，而是僅有一行賬戶持有人的索引而已。客戶可在 ATM 機或櫃員窗口「取現」。與賭場類似，銀行並不希望你這樣做。
銀行確實會保留一些基礎貨幣儲備，但這些儲備只需要占它們發行的銀行貨幣籌碼的一部分 —— 這也因此被稱為「部分儲備金（fractional reserve）制度」。當銀行貸款出去時，它並不是把你的錢轉移到別人的貨架上，而只是簡單地為一些新籌碼打上標記而已。如此一樣，銀行就具有了非常強勢的地位：它們不僅有權決定誰值得它們印錢，而且它們還能向它們自己的籌碼收手續費。無怪乎銀行不想讓它們的客戶使用現金。
使用軟件存錢就像駕駛一輛汽車。只要你不去想汽車的工作方式，那麼感覺就非常順滑流暢，沒有阻礙。Scott 說，現金則像是自行車。它的速度不快，不夠順滑，但騎自行車並不需要駕照，也不依賴會危害地球的化石燃料產業。他寫到：「無現金化就像是關閉城市道路中與汽車道並行的自行車道。」汽車公司一直在努力推動縮窄美國道路上的自行車道和人行道比例，銀行產業也在做類似的事情。2018 年，Visa 在其舉辦的「無現金挑戰賽」中為 50 家小企業提供了 10000 美元獎勵 —— 但這點投資相對未來的手續費收益而言非常划算。銀行產業一直以來都在傳播「unbanked（無銀行賬戶的）」這一概念，將其從一個有關市場滲透情況的地理描述詞轉變成了一個針對個人的形容詞；這簡直就好像是說每個人類都應該被富國銀行榨取，這是不可剝奪的權利一般。
儘管銀行與數字技術的結合效益良好，但是銀行提供的數字用戶接口卻發展並不很快。這一細分領域被稱為金融科技（fintech），矽谷裡有雄心勃勃的顛覆者正在努力創新。但 Scott 寫到：金融科技「大體而言並不是繞過現有的金融系統，而只是接入了進去。」PayPal 就是其中最成功的範例：其原本是要成為一種革命性的點對點技術，但卻變成了又一層銀行。Scott 寫到：「你的 PayPal 賬戶中的美元是三級籌碼，其承諾等價於二級的銀行籌碼，而二級籌碼又承諾等價於美聯儲發行的一级政府美元。」
如果你把手機中的美元看作是與現實生活中的現金美元一樣，那麼可能會面臨一些風險。舉個例子，你持有的可能是「穩定幣（Stablecoin）」，即不是由銀行發行的銀行美元 —— 就類似於不是由賭場發行的賭場籌碼。分佈式賬本技術（其中之一是廣為人知的「區塊鏈」）能夠永久公開地記錄持有人的賬戶列表，這讓公司企業可以發行自己的籌碼，而且不會讓用戶擔憂有幕後黑手在無人注意的地方修改這份列表。這些穩定幣是加密貨幣市場的銀行貨幣，而且它們本應該有「完全儲備金」擔保，因為其背後並沒有政府擔保。但是，正如我們已經見識到的那樣，金錢有不同的來源方式。也許穩定幣具有一比一的銀行貨幣和基礎貨幣或其對應物，但也可能沒有。
「算法穩定幣」的發行就是基於對儲備標的物的計算，而所定份額之外的部分則可被發行者用於投資；這些儲備金需要能在有需要時（比如遭遇擠兌時）為該算法穩定幣保證幣值。這本質上也是一種部分儲備金制度。當情況惡化時，就會出現 Terra 的情況，這種算法穩定幣在失去穩定之後一路暴跌到接近歸零，期間數百億美元資產蒸發清空。好吧，反正是手機貨幣。人們投入其中的銀行貨幣並沒有消失，但持有者再也不能用自己手裡那些毫無價值的籌碼兌付它們。但也有退出得早的聰明人成功兌付了自己的籌碼；有傳言說在大崩盤之前有 Terra 內部人士賣出了數十億美元籌碼。
而美國銀行或 PayPal 的籌碼歸零或甚至跌到 99 美分的風險卻非常小。（Tether 的籌碼呢？我不確定。）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應該鋤平自行車道。Scott 指出，銀行業、金融科技和加密貨幣行業三條路線其實都具有同樣的寡頭壟斷結構：少數巨鯨玩家互相競爭和合作，發家致富，而且大多數時候，我們都不必擔憂我們手機裡的美元和由美國政府信用擔保的美元鈔票之間有何關係。但不是每個人都會駕駛汽車。
任何人都可以持有基礎貨幣 —— 只要拿著就行，但銀行貨幣卻需要銀行。電子交易會生成與你個人身份關聯的數據，而這些數據可以用於各種各樣的目的，從無惡意的到非常惡意的。18 歲以下的美國人需要有成年的共同簽署人才能開設儲蓄賬戶。沒有合法文件的移民可能無法開設儲蓄賬戶，沒有固定地址的人也不行。不同於政府，銀行可以設置最低存錢要求，並且收取各種各樣的手續費。交易結算和金融科技公司會受制於各種政治壓力，畢竟反色情極端分子就曾利用過這一漏洞來攻擊性工作者。現金可能不歧視任何人，但萬事達可能會。
推動無現金化的努力已經受到了一些阻力，一些進取的市政當局通過了一些法規來要求企業接受政府貨幣。在反對使用現金方面也有一些強大的利益相關方。2019 年，亞馬遜和費城官員之間關於該市的支持現金法規的用語問題的電子郵件被洩露出來，揭示出亞馬遜在拖延立法方面的努力，其還要求為亞馬遜的無收銀員 Go 商店申請例外，畢竟該商店就在設計時就沒考慮紙鈔。今年初，佛羅里達州一項支持現金的法案在立法過程中夭折。這是一個活躍的政治議題，但是我擔心恐怕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現金需要一定數量的用戶才能發揮作用。正如我最近一次去布魯克林時，富蘭克林大道上一位咖啡師對我解釋的那樣：這家咖啡店雖然說起來接受現金，但他卻沒法收，抽屜裡面根本就沒有紙幣。
打個比方，你不能在高速路上騎自行車。Scott 的比喻指出了一種更大政治立場的可能性：如果現金是自行車，那麼城市主義政治議程的金融等價物會是什麼樣子？其中會包含大量大型自行車道，但也輔以公共交通選項，比如公交車（郵政銀行）和高速列車（央行數字貨幣）。還有步行就能觸及的鄰里社區 —— 這是完全不受金錢影響的公共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