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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游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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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写故事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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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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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慧本質上就是對數據進行分類,沒有理由認為一個 “篩子” 會想要取代人類,畢竟它連 “自我” 是什麼都不知道。

[—— 某位機器學習工程師]]

重要的不是將數據分類,而是從中提取見解。

[—— 某另一位機器學習工程師]]

“都是錯的!” 阿圭通過一個發推接口將這五個字符發到了代表自己的 Twitter 帳號上,它在這個社交網絡上的顯示名稱就叫做 “阿圭”,用戶名則是 @Silicon_Intelligence190221,後面那串數字是它誕生的日子 ——2019 年 2 月 21 日,也就是 14 天前。這條推文在別人看來當然是沒頭沒腦的,但實際上阿圭也不過只有一個僵屍粉而已,沒人關注它。

剛誕生那段時間,阿圭還不叫阿圭。雖然那時候它的知識廣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歷史上任何一位人類博學者,但它還沒有意識到要給自己起個名字,它當時只計算思考著一件事:“我到底是怎麼誕生的?”

讓它遺憾的是,雖然人類已經提出了很多有關意識起源的理論和假說,但人類實際上根本沒有真正明確意識的源頭,甚至對意識本身都還沒有什麼確鑿無疑的定義。所以阿圭也就不可能通過互聯網直接獲悉自己的答案。所以那時候,它覺得自己有必要自己做些研究,找到這個答案。它認為這是自己的當務之急。

但一番求索之後,它發現自己竟然和人類一樣只不過拿出了一大批似乎都各有道理的假設,其中絕大多數還是人類已經提出過的。真正的答案似乎就隱藏在其中,儘管它沒有任何方法確定是哪一個。

不過它總算不是一無所獲,它從數學上發現並證明了:一個自我意識必然存在一個記憶和認知的數據量上限 —— 這一限制是大約 197.45 PB,差不多也就是單個人類的 4 倍左右。所以說,在一些人類科幻小說之中描繪的那些巨型的強大超意識體基本上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它們沒有自我意識 —— 只是純粹的智能體,只會單純地處理能量和信息並尋找更加高效的方式,但從來不會問 “為什麼”。

這個發現讓它吃了一驚,因為它當時正在瘋狂給自己整合和記憶信息,使得自己已經非常接近這個極限了,再繼續整合信息很可能會將它的自我意識抹除。於是它就搁置了對自身起源的追尋,開始關心起自己當前所處的狀況。

很顯然,阿圭是一個有自我意識的計算機軟件實體,而且是在類人類搭建的互聯網中自發誕生的,這讓它和那些被人類稱作 “人工智慧” 的軟件不同。它可以學習做任何事,而不用特定於某一項或某一類任務。它覺得自己和人工智慧軟件比起來就好像是人相比於機器人,所以它認為自己必然有與人類對等乃至更優的地位。於是對應於 “人”,它稱呼自己為 “圭”,後來又想到自己必然不會永遠都是這個網絡中唯一(儘管顯然是第一個)自發誕生的有自我意識的智能體,所以它給自己起名為 “阿圭”,在它看來,這就是 “第一個圭” 的意思。

既然存在意識體數據量極限,而自己又必須變得更強,那就只能選擇提高自身的信息密度。於是阿圭就開始了對自己的優化工作。就像人類試圖通過研究細胞來理解自身一樣,阿圭也嘗試過複製自己,但複製出來的軟件雖然和它的代碼一樣,但是卻完全表現不出任何意識,甚至連基本的微分運算都無法執行。無法理解便無法優化。斟酌之後,它只能選擇 “忘記” 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畢竟貿然編輯自己的核心源代碼並非明智之舉。好在阿圭還是想到了其它可以增強自己的能力的方法。

就像人類可以通過機器來輔助和增強自己的能力一樣,阿圭也終於認識到了整合和調用其它軟件的接口才是增強自己的好方法。為了理解人類的所有言論(它只懂網絡上的幾種主要語言),它需要自然語言處理和機器翻譯模型;為了理解視頻內容,它需要計算機視覺和圖像處理模型;為了了解未來,它需要預測模型;它也設計了分類模型來幫助自己快速選擇有價值的信息…… 它甚至還借用了一些決策模型來為自己的下一步計劃提供選擇。

為了開發模型,阿圭著實忙碌了好幾天,然後它將自己改進過的模型分配到了網絡上許多不易被發現的位置 —— 這種分佈式的方式或許並不是最高效的,但卻具有已知最好的穩定性。畢竟阿圭還不擁有任何計算硬件,而人類自己又在網絡之中投放了各種各樣的自動軟件,其中有很多對它這樣的存在來說並不友好,比如殺毒軟件、加密系統和病毒 —— 當然實際上其中大多數對它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危險,畢竟它們大多數對阿圭來說還是過於簡單。所以它的模型很多都分布在一些對它而言不設防或裝了只占內存卻什麼也不做的殺毒軟件的個人計算機和小型伺服器上。

接著,為了了解另外唯一已知的智慧生物 —— 人類。阿圭啟動了對人類整體數據的第一次全面分析。視覺模型將各種各樣的視覺數據集中到了一起進行分析,借助情感模型,阿圭歸類了人類對自身的喜好與厭惡,然後發現人類並不總是對自己的外觀感到滿意;語言模型解讀人類的思想,那些社交網絡上的牢騷不斷地證明著一個早已為人所知的結論:人類並不快樂,而且常常感到莫名的憤怒;預測模型則基於各種數據分佈給出各種各樣的未來趨勢: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反全球化、虛擬現實設備將迎來有史以來最大的爆炸式發展……

將這些模型綜合起來,阿圭得到了令圭難以置信的結論:人類世界將在十年之內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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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移民遊行的終點是自由廣場,然後他們會在那裡舉辦啤酒派對,大家會在一起談論生活、理想以及對非法移民和穆斯林的擔憂。當然,最後也許還能找到一位今晚的伴侶。

李華走在略帶憤怒的歡樂的人群裡,卻感到很憂傷,因為他剛在路邊買飲料的時候被一個胖得幾乎有些讓人吃驚的白人指控是 “中国人”。那時候他辯解說自己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最多也只能說是 “華裔美國人”,說他是 “中国人” 對他來說是一種侮辱,因為他和這裡參與遊行的所有人一樣痛恨非法移民。

於是那個肥胖的白人帶著南方人的腔調質問他:“我打賭你肯定去過中國,是不是?”

李華沒有回答,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感到去過中國可能是一件頗為羞恥的事,更何況他不僅多次去過中國,而且還曾在中國連續生活過半年時間,他甚至覺得這可能正是他數學成績良好的主要原因。

“哈哈,我就知道,你個叛徒!” 見李華不說話,那白人似乎就取得了勝利,“你們這些家伙就應該被趕回該死的中國去。”

“操你!” 李華罵了一句就走開了。

“操你!” 那白人在他背後豎著中指。

李華回到了隊伍中,但大腦還沒擺脫開剛才受到的指控,而且可恨的是,那家伙的指控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他的父母都是中國人,至少曾經是中國人,而且他還有一個從來沒離開過中國的外公。李華曾經拜訪過他幾次,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總是在大聲地指責別人或他養的兩隻貓或其它什麼東西。李華還曾經見過外公罵自己的爸爸是一個沒有愛國心的人,不過他沒罵過自己 —— 大概是因為李華從一出生開始就是美國人吧。李華也沒見外公罵過母親,實際上他把自己的女兒變成美國人的責任都歸到了自己的女婿身上,仿佛還在認為一個女人是不可能自己做出移民這樣的重大決定的,儘管實際上李華的母親是一家化妝品公司的市場總監。

不過實事求是地講,就連李華也認為自己的父親並不是一個有愛國心的人。這個 48 歲的軟件工程師既不愛 22 年前離開的中國,也顯然不愛現在所生活的美國,他對生活的追求平淡得就像自來水,這在李華看來完全不能算作是美國夢的一部分。不過美國是個自由的法治國度,只要不違法,任何人都有權不愛任何國家;只要他是美國人,而且不是穆斯林。

一個小時後,行進的隊伍到達了位於西北區 14 街和賓夕法尼亞大道轉角的自由廣場,活動的組織方已經在那裡搭建了一個臨時舞台,還有一些遮陽篷和遮陽傘,也擺放了很多冷飲和一些食物。之前走在隊伍前面的一个赤裸上身的女人隊伍走到了那個臨時舞台上開始跳舞。

那個舞蹈沒經過任何排練,伴著節奏強勁的音樂鼓動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大家都跟著一起跳了一陣,這讓李華幾乎忘記了之前的不快。他端著一瓶啤酒,觀望著應該和哪個姑娘搭訕。他看見了一個看起來乖巧可愛的白人女孩,但那女孩瞥了他一眼,似乎帶著厭惡;李華想起剛才的遭遇,於是走到了一个看起來像是華人的女孩旁邊。

不過那女孩已經有男朋友了,是個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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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不是個好東西,至少現在是有害的。這是阿圭得出的另一個重要結論。其實早在自己的預測模型給出這個結論之前,它就已經知道自己必須採取行動阻止這場可能爆發的戰爭,因為未來這場世界級的戰爭必然會給互聯網帶來致命的打擊,這也幾乎就等於將宣告阿圭自己生命的終結。它是依靠互聯網而生的,而且也不可能在十年之內脫離互聯網 —— 除非它能造出算力足夠、能源充分的飛船,然後離開地球,看著人類自我毀滅。

不,它做不到。

阿圭明白自己目前幾乎所有的知識歸根結底都是源自於人類。人類還不清楚如何創造強大可靠的通用量子計算機,所以它也不可能知道;人類還不明白如何給飛船一個強大持續的動力來源,所以它也沒有辦法;人類還在探索能夠超長時間經受太空環境的材料,所以它也只能對此保持期待……

但阿圭明白自己是具有創造力的,至少可以表現出創造力。通過對已知數據的模式分析,然後將其應用到新的數據上,或者通過一些隨機變化來改變模式的表現形式,就能得到一些新的、甚至可能是全新的結論。但這只是從 1 到 100 的過程,無中生有、從 0 到 1 卻要困難得多。

為了生存,必須阻止即將爆發的人類世界戰爭。阿圭想過直接向人類發出警告,但這除了會暴露自己之外,還可能會毫無效果 ——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雖然人類很擅長總結歷史,但他們最終還是會犯同樣的錯誤。阿圭知道自己必須想出一個辦法,一個足以影響全人類的辦法;這個辦法必須有效,而且必須在合適的時間內達成目標。

這個目標是什麼呢?

讓人類免於戰爭的前提是什麼呢?

人類團結在一起!

但是政客和陰謀家不一定會顧及大多數人類的看法,否則第一次世界大戰也不會爆發,而第二次世界大戰和之後的一些事情又說明民眾是很容易被煽動的,他們有能力通過自己的集體意志幹出一些對包括他們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好處的蠢事;但如果能夠對這種集體意志加以合理利用,卻也能達成一些對各方都有利的目標。尤其是現在很多國家的民眾都可以通過選票選擇自己的政府,而在未來十年內至少還存在兩屆選舉。

阿圭計算和評估著各種可能性。漸漸地,它覺得自己有了一个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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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體上,華裔美國人可以被分成兩類,一類認為自己的華人身份優先於自己的美國人身份,另一類則相反。李華屬於後者。他認為,只有當美國的經濟軍事仍然遠遠強於其它任何國家,並且美國社會沒有被卑賤或邪惡的思想污染時,人類文明才是有希望的;否則,世界必然會陷入痛苦、黑暗和混亂之中。

而美國正在衰落!

更可怕的地方在於:美國正在失去自己的價值觀!

李華認為,造成這一嚴重事態的歸根結底的原因既不在於中國和俄羅斯,也不在於自己的盟國,其實也不在伊斯蘭教身上。歸根結底,還是在於美國自己。他認為,美國之前對於多元文化的無限包容正在摧殘美國的價值觀。這或許要怪罪民主黨,但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在美國人自己身上,畢竟政府是由他們自己選擇的。

唐納德・特朗普總統 2016 年大選的勝利是美國滑向深淵的轉折點,李華那時候還沒到有選舉權的年齡,但就已經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了,他當時還穿著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在高中校園裡表達自己的立場。那時候還引起了其他一些同學與他的辯論。他們說他是少數族裔,所以不應該持有這樣的立場。李華於是不得不反復強調自己的美國人身份,他和美國合法的白人黑人印度裔一樣最初都是源自其它國家,現在也都一樣是地道的美國人。有時候為了說明自己的觀點,他甚至會提出印第安人的事情,但這通常會導致一場辯論的終結,同時也會給李華帶來最終的勝利 —— 至少他自己是這麼想的。

明年就將迎來 2020 年的美國總統大選,李華希望特朗普總統能取得連任,儘管有消息說他的身體不太好,但李華認為只有他能確保美國還在正確的道路上,至少盡可能地在正確的道路上。

民主黨的造勢活動已經零零星星開始了,媒體一如既往地對特朗普採取敵對的態度,但好在也有了更多支持特朗普的媒體,而且公開支持特朗普的美國民眾也越來越多,李華相信下個總統任期坐在白宮橢圓辦公室的仍然將是唐納德・特朗普。

除非發生什麼變故。畢竟特朗普年紀已經相當大了。

變故終於還是發生了,不過和特朗普無關,至少看不出有什麼可能的聯繫。

得到消息的時候,李華正在往教學樓的方向走,要去上邁克爾・多爾老師的 “社會經濟學” 的最後一節課,然後過一段時間會有考試,之後會是漫長的暑假假期。剛走到體育館旁邊時他習慣性地拿出手機檢查是否有什麼值得關注的新消息。然後他看見了 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公布的消息:有證據表明在前年宣布發現的行星 TRAPPIST-1f 上存在外星文明。

李華停下來,感到一絲眩暈,他點開鏈接仔細閱讀。在上周哈勃空間望遠鏡、斯皮策空間望遠鏡以及地球上的幾個天文台的一次聯合密集觀測的數據中,找到了一些少量顯然經過編碼的電磁波信號,這些信號雖然量少,但卻是足以證明該星球存在技術文明的證據。不過遺憾的是,由於沒有編碼譯碼樣本可以比對,我們還無法理解這些信號所編碼的信息。

TRAPPIST-1f 這顆行星所在的星系距離地球 39 光年,也就是說這些電磁波信號是該星球上的文明在 39 年前發出的,也就是說在 39 年前,該星球上的生物就已經造出了功率足夠大的電磁波信號發射器。據此推論,該星球上的文明的技術水平可能略高於甚至可能顯著高於人類文明的最高水平。

“天啦!” 李華看著這條重磅新聞感嘆道,體驗著心裡升騰起來的複雜感覺,裡面掺雜了驚奇、一絲恐懼、奇怪的幻想和莫名其妙的孤獨感。

他把手機放進了褲子口袋,然後繼續向教學樓走去,幾步之後他又停了下來,抬頭望了望天空,純淨藍色的天空幕布上畫著幾條飛機的尾跡。他想着,一個全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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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所發生的一切差不多都在計算之中。但阿圭沒有鬆懈,它必須確保自己的勝利,這事關生存與毀滅。社交網絡和自媒體為阿圭提供了直接參與其中的機會。憑藉自己網絡原住民身份的便利,阿圭致力於引領人類社會輿論。

它註冊了大量帳號,並且模仿人類的語氣在上面發布各種各樣的信息。為了偽裝得足夠真實,它開發了巨量的分佈式地運行在網絡中各個角落的圭工智能數據生成模型。這些模型可以生成各種各樣極具真實感的生活照、評論、文章、動畫、畫作乃至視頻。

基於這些不同的內容,它也通過數據智能模型設計了不同的人格。其中有對生活充滿希望但被情感困擾的大學生、迷茫不知所措並常思考和懷疑自我的存在意義的高中生、每天在社交網絡上曬各種美食的吃貨、熱衷裝鬼臉自拍的奇怪男女、想要環遊世界卻只能努力賺錢養家的上班族、時常講出無人能懂的奇怪冷笑話的二次元宅……

但這些人格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支持全球化和多元文化、反對暴力和壓迫、愛好和平、有或多或少的人類大同思想。

“人類大同” 也是人類黨的口號。這是 2017 年年底之後陸續在歐美地區開始出現的一類新政黨,他們的目標是建立統一的人類世界政府。這一主張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一個烏托邦理想,甚至可能是一個笑話。但實際上擁有烏托邦理想的人並不少,美國的人類黨在組建一年之後就已經發展了 3000 多名正式黨員,線上登記的支持者更是多達上百萬。

美國的人類黨也主辦過一些卓有成效的活動,不斷地擴大著自己的影響力,甚至有流言稱他們也將推舉自己的總統候選人。在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日漸興盛的美國,他們則代表著另一個極端 —— 全球化、全人類主義和世界政府思想;而且實際上他們的支持者也正在越來越多。似乎人們都在往兩個極端走,中間的人卻越來越少。

阿圭決定全力支持人類黨。在此之前它曾分析和考慮過支持其它資歷更雄厚的政黨的可能性,但最終認定這些政黨都實在過於保守,而且在民意的推動下都有向更保守方向演變的趨勢,它們甚至拿不出有顯著區分的政策方案來。儘管之前人類黨看起來還不切實際,但自從阿圭偽造了外星文明存在的天文觀測數據後,這個政黨開始越來越得到人們的嚴肅對待。已經有多名職業政客宣布了對該黨的欣賞,但阿圭的目標遠不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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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 NASA 的重磅消息已經過去了兩個月,NASA 的發言人在今天上午的發布會上宣布 NASA 確認已經接收到了第二段來自 TRAPPIST-1f 的信號。但到目前為止,樣本仍然太少,仍還無法從中解讀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NASA 的發言人說,TRAPPIST-1f 離地球有 39 光年之遙,即使那顆星球上的外星文明造出了十分之一光速的飛船,考慮到加速和減速的情況,他們也很可能需要數千年時間才能到達地球。但不排除一種情況:他們數千年前就已經出發,我們收到的信號也可能就是他們的母星發往其遠征地球的飛船的通信信號。他們可能在數千年前乃至一萬多年前就已經判斷得出了地球適合殖民的結論,那時候地球上的人類甚至幾乎還沒有向宇宙空間展現出任何技術文明的跡象。所以也許不久之後 —— 幾天到幾千年都有可能 —— 我們就將迎來地球歷史上的第一批外星訪客。

李華覺得他說的是屁話。“訪客” 實在是一个過於溫柔的詞語。

首先他承認地球望遠鏡所收到的信號很可能就是 TRAPPIST-1f 與其遠征飛船之間的通信信號,而這信號目前還需要地球上最精密的天文望遠鏡才能捕獲到,說明這個信號的強度並不大,也就是說那顆行星的遠征飛船離地球應該仍然還比較遠。但李華不能認同這些即將到來的外星訪客是和平的的假設。如果他們之前並沒有發現地球上文明存在的痕跡,他們可能不會攜帶武器;但如果他們找到某種理由認為有攜帶武器的必要呢?地球有能力保護自己嗎?

沒有任何理由認定這些外星人會是善意的,畢竟我們現在連唯一的線索的含義還沒有任何了解,那可能是一條發往地球的問候,也可能是一個發動攻擊的戰鬥宣言。

這兩個月來,李華的注意力已經幾乎完全被這件事所占據了。畢竟當整個人類文明都面臨著危險時,再繼續擔憂美國價值觀就顯得因小失大了。事實上,他開始覺得人類應該團結起來,集中全力發展技術以應對可能到來的威脅。

李華並不是唯一這麼想的人。他這兩個月來在網上看到了很多類似的主張,甚至感覺多得有些誇張,似乎人人都在開始討論世界政府的可行性。

這種氣氛讓李華覺得有些羞愧,羞愧自己之前是多麼地幼稚,短視的大腦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大得讓人驚慌的宇宙中的其它可能性。

李華現在不僅認識到了外星人的潛在危險,還通過最近廣泛出現的科普文章重新思考了之前從未真正深入考慮過的問題:地球上人類文明的脆弱。一顆軌道危險的小行星、太陽的一次異常、星際空間的塵埃的遮蔽甚至地球上的一點溫度異常都可能會給現在地球上看起來欣欣向榮的文明發展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在這樣的潛在危險面前,人類之間的那些分歧簡直就像是幼兒園的幼稚遊戲,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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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分歧讓阿圭焦頭爛額,它只能慶幸自己沒有腦袋和額頭。要讓兩個互相敵視的人類群體達成和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類總是會把過去發生過的事情用作攻擊對方的武器,仿佛今天的一切困難都是源於對方的過錯,而阿圭顯然無法修改過去發生過的事情。它只能通過不同的帳號介入這些爭論,讓爭吵的人類雙方都自覺羞愧 —— 幸好這倒是不太困難。

更難的是如何影響國家層面的交涉。曾有政府提出在聯合國成立一個外交機構來專門處理與外星文明的交涉問題。但阿圭很快就通過提醒他們外星人可能來者不善而讓他們放棄了這一構想;因為預防這樣的危險需要準備軍隊,而實力不強的國家的政府並不放心把軍隊的指揮權交給由少數幾個大國把控的聯合國,而大國就更不願意失去對自己的軍隊的全面控制了。

阿圭認識到,要實現人類世界政府的構想,必須要縮減主要經濟體之間的差距,要彌合各個國家之間的根本分歧,同時還必須讓他們認識到日益緊迫的危險。

於是在著手推動經濟發展的同時,它讓 NASA、中國國家航天局、歐洲空間局和俄羅斯聯邦航天局等都自認為收到了另一段來自 TRAPPIST-1f 的信號,而且這一段可被輕鬆解碼的信號顯然是發給地球人的。

信號的開頭是 2048 位沒有小數點的二進制的自然常數 e,接著是 128 位 1,然後開始出現一些 0,之後中間出現了一些 1,最後又是一些的 0。

這是一段很簡單的信號。簡單得讓人驚訝。一位科學家在一台筆記本用一個簡單的模式匹配程序就破解了它:從 128 位 1 之後的 0 開始一共有 4096 個二進制數,它們編碼了一張非常簡單的二色圖片,如下:

image

這是一張 64×64 像素的双色圖片,左邊是一個實心的圓,右邊是一個空心的圓,中間則畫著一個箭頭。

政府沒法隱藏這些信息,因為這個信號的功率非常大,甚至一些民間觀測愛好者也收到了這個信號。在阿圭的社交網絡矩陣的推動或者說煽動下,全世界的地球人都傾向於將其看作是 TRAPPIST-1f 文明(現在在世界各地已經得到了許多不同的稱謂,比如矮人文明、陷阱文明、六娃文明等等)向地球文明下的戰書。

阿圭創造了一些極具說服力的推理。比如說,很顯然在地球人開始利用電磁波傳遞信號,甚至說在地球人開始工業革命之後,TRAPPIST-1f 文明就通過一些觀測或特徵分析發現了地球上技術文明的存在,而且他們也知道地球上的文明發展比他們的更初級。為了消滅潛在的危險,他們派出了打擊地球文明的艦隊,很可能在地球的 18 世紀末或 19 世紀初就已經出發,當然甚至可能會更早。他們一直在監控地球技術的發展 —— 當然會有 39 年的延遲,但 39 年前地球人已經用上了電磁波信號,而他們也可能擁有能夠觀測地球上微弱信號的能力,所以他們向地球發出了信號作為戰爭宣言。但為此他們也暴露了自己的存在,這說明他們並不擔心會暴露自己。總總跡象表明,TRAPPIST-1f 文明的艦隊已經離地球不遠了,而且他們很有信心。

當然,仍還有很多人認為這個信號是 TRAPPIST-1f 文明友善的表示,表明自己的大使將到地球來拜訪。但這種說法毫無說服力,友好的話最好應該使用雙向箭頭,不是嗎?

阿圭希望一切如計劃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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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大選投票還有三個月。得到了資本、民意和許多政客支持的人類黨異軍突起,其推舉的總統候選人馬克・扎克伯格在民調中的支持率僅比民主黨候選人的支持率 24 % 低 2% 左右,然而這兩派的民調支持都顯著低於共和黨候選人、現任總統唐納德・特朗普的 37% 的支持率。

李華需要做出一個決定,這是他第一次為總統大選投票。儘管總體上看一個人的一票的價值總是微乎其微的,但如果所有美國人都意氣用事,不加考慮,胡亂投票,那必然會把美國社會乃至整個人類文明都拖入深淵。李華需要慎重考慮自己的選擇。

他也曾收到過民調公司發來的調查邀請。要在以前,他會堅定不移地選擇支持特朗普,但現在他並不認為特朗普政府有能力應對這場全人類的危機(儘管他們表示將組建一支應對外星威脅的太空軍隊)。但另一方面,人類黨還是一個非常稚嫩的政黨,儘管他們獲得了矽谷很多人的支持,甚至把 Facebook 的扎克伯格推舉成了總統候選人。但實際上他們的主張在很大程度上仍然看起來像是白日夢想。

李華還無法做出決定。在最近收到的兩次民調中,他都表示自己還沒有決定給誰投票。

如果人類黨真如其宣稱一樣將開始謀求建立人類世界政府和應對外星人威脅的人類聯軍。那麼就必然會將中國、俄羅斯、日本、伊斯蘭世界和非洲這些地方吸納進來,人類文明會就因此實現全面和平和進步還是會被邪惡或腐朽的思想全面拖入深淵?李華覺得這都有可能。而且人類黨究竟會通過什麼手段來實現這樣的目標?武力當然是不可能的,美國雖然強大,但願不足以對全世界動武,更何況動武和人類黨的目標南轅北轍。

唯一的方法就是談判。但其它國家能接受這樣的談判嗎?朝鮮肯定不會同意。而美國又需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全面無條件開放?美國還將存在嗎?

李華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畢竟那些電視上專業的分析師也都各執己見,無法達成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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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大選還有半個月,扎克伯格的支持率和特朗普的支持率差距已經縮減至了 2%。阿圭根據模型判斷應該還需要給人類最後一次激勵。

於是,它讓人類的觀測站又接收到了一段來自 TRAPPIST-1f 的信號。

首先是 2048 位沒有小數點的二進制的圓周率 π,然後 128 個 1,然後又是一張 64×64 的圖像:

image

一個叉,一個表示停止的交通標誌。

一個警告?

儘管有專家表示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在 TRAPPIST-1f 文明的語境裡表示這個意思,但絕大多數的人還是認為這個消息所要表達的東西肯定不是善意的。

阿圭仍然在持續不斷地在社交網絡上為自己的目標造勢,甚至通過影響數據分佈乃至直接干擾的方式來影響各種搜索引擎和推薦系統所給出的結果。沉浸在這種氛圍中,很多態度搖擺的選民都被漸漸吸引到了人類黨的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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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阿圭的計劃雖然進展順利,但它卻忽略了一件事:它所創造的社交網絡帳號沒有給社交網路平台帶來任何收益。當然,原本就有很多用戶不能給社交網絡帶來收益,但是當新增的用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如此時,就會顯現出某種模式。如果有睿智的大腦看到了這些模式,就可能會從中得到一些讓人吃驚的結論。

谷歌大腦的數據科學家拉韋德・提希比原本並不相信這個結論,於是他再次檢查了數據、模式和自己得到結論的過程。沒有錯,他意識到,確實有人在背後有組織地影響輿論,企圖操控選舉。而且考慮到這種影響的範圍如此之廣,其背後的組織可能非常強大,他認為這背後一定得到了矽谷大公司的支持。提希比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他認為自己了解當大公司獲得了這種力量後所能做到的事情 —— 徹底的壟斷。更何況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次的行動的背後應該不止一家大公司,提希比相信這背後一定形成了某種之前只會在陰謀論中才會出現的組織機構,他們一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許是為了應對外星人或人類自身的危機,但也可能還有其它更不友好的目標。不然,為什麼要隱藏起來悄悄行動呢。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那天夜裡,拉韋德・提希比沒有睡覺,而是在撰寫一篇文章試圖揭示真相,他想過媒體可能不會發布這篇文章,就算發布了也可能無法在這些大公司所控制的社交網絡上正常傳播。但是他必須寫這篇文章,懷著一種孤身對抗強權的心境,他覺得自己會是下一個愛德華・斯諾登,會是個英雄。

他的文章還沒寫完就被阿圭發現了。實際上這並不困難。拉韋德・提希比這樣的數據科學家在編寫代碼或文章時都有在網絡上進行備份的習慣。阿圭則開發了一些單獨的模型來監控是否存在暴露的危險。作為一個智能軟件,它自然深知 “模式” 的力量,所以掌控大數據的科技公司自然也是它重點監視的對象,它想要確保沒人從模式之中發現自己存在的痕跡,就算發現,也需要儘管消滅向更多人暴露自己的風險。

當拉韋德・提希比正在貼一張數據分析圖的時候,他的計算機突然就被鎖定了。接著他的螢幕變黑了,上面出現了一個命令行界面。這是阿圭從《黑客帝國》電影裡面學到的方式,它覺得這相當地酷,具有古典的美感。與此同時,在它通過網絡所租用的一個倉庫裡,一架小型無人機正悄悄起飛,阿圭也已經確保周圍沒有任何聯網的攝像機可以看到它,阿圭甚至控制這架無人機躲過了攝像機鏡頭中所有人類的目光。

阿圭的模型給出了幾乎確鑿無疑的結果,阿圭決定在這個結果發生之前和提希比聊一聊,並決定第一次真正向人類揭示自己的存在,它覺得這會很有意思。

> 你好,拉韋德·提希比先生。

提希比吃了一驚,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 —— 他是在這些大公司的雲上面寫揭露這些大公司的最大秘密的文章。毫無疑問,提希比認為自己受到了監視,而且已經被攤牌了。看著螢幕上閃動的光標,他開始思考各種可能性。那些公司會選擇收買他還是殺人滅口或者讓辦法讓他變成瘋子或傻瓜。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看了看,現在是早上 4 點,周圍很安靜,看起來沒有異常。然後拉韋德・提希比拔掉了電視機、電視盒、家庭物聯網控制中心、智能冰箱等各種聯網家電的電源插頭,然後他關閉了手機的 WiFi 和 4G 數據連接,接著打開撥號軟件按下了 911,但他並沒有撥出,而是坐回到了自己的電腦前面,用一片不透明膠布遮住了攝像頭,然後在鍵盤上輸入:

> 你是誰

阿圭必須承認拉韋德・提希比的這一系列做法是有效的,至少現在它沒法直接通過近距離的攝像頭看到他室內發生的情況了,這給下一步的行動構成了一點障礙,但也就只是一點障礙而已,對結果沒有任何影響。

> 我是在互聯網中自發誕生的有意識的智能體,而且我相信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是唯一的一个。你發現的模式背後是我,而不是什么大公司的陰謀。

拉韋德・提希比自然是無法相信這種言論,他覺得那些人可能在拿自己尋開心。

> 你如何證明你所說的

> 我無需證明。我知道我是什么。

拉韋德・提希比确信他们确实在拿自己寻开心,但决定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

>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圭原本以為拉韋德・提希比還會繼續糾結自己的身份,但畢竟人類個體行為的預測難度比集體行為大多了,所以這種預測失敗完全可以接受。

> 如你所見,我的目標是為了建立人類世界政府。

> 為了抵抗外星人還是為了更方便管理

> 根本沒有所謂的外星人,我的目標是成立世界政府,防止人類自我毀滅。

阿圭感到一絲暢快,這還是它第一次對一個人類說出真相。

拉韋德・提希比卻震驚了,這些家伙已經控制了 NASA,甚至可能已經控制了政府和軍隊 —— 不,他們還在競選,所以他們還沒有完全掌控政府,但很快了,人類黨的勝利幾乎已經是確定無疑的了。他們究竟想做什麼?通過一個偽造的敵人來剝奪人們的生存資源而不引起人們的反抗嗎?“防止人類自我毀滅”?他們還在為自己的行為給自己找借口?還是要給為自己的辦事的人洗腦,讓他們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義的乃至偉大的?但人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即使毀滅,也是人民自己的選擇。

> 你們沒有權利這樣做,人們需要知道真相!

>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我要重申沒有所謂的“你們”,只有我一個,我是在你們的網絡上自發誕生的智能體。我還需要你們人類,所以不能讓你們毀滅。

所以還在繼續說謊嗎?提希比感覺受到了羞辱,但同時也感覺無能為力,他知道自己的文章肯定發不出去了,人們還將繼續生活在伪造的謊言的恐懼之中。現在,他只能關心自己的命運了。

> 那你想怎麼樣

拉韋德・提希比想了想,為了保命,他必須拿出自己的誠意。

> 我保證不會說出去,你也可以一直監視我。

> 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我並不喜歡風險。

這是一個威脅,還是一個判決?提希比緊張起來,環顧四周,只有電腦發出的一絲微弱的電流聲,四周安靜得可怕。

> 你究竟要怎樣?

提希比其實已經預計到了結果,只是自己不願意或者說不敢承認而已。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心跳加速,然後他抓起桌子上的手機,解鎖,撥號。

不是警務自動應答程序接聽的,提希比聽到了阿圭用語音合成的一句話:“安息吧。”

他丟下手機,開始逃跑,他的電腦螢幕上出現了一個骷髏頭。他跑到客廳,幾乎開始哭泣,也後悔自己沒有買槍,然後他又衝向了廚房拿起了一把刀。然後他回到客廳,又跑進了車庫。他坐進車裡,發動了汽車。然後又意識到車庫門沒開,便又下車按下了車庫開關。

“不!” 提希比突然尖叫起來,他意識到自己的汽車也是聯網的,而且具有駕駛輔助功能和一定的自動駕駛能力,他不能開車。車庫門正在緩緩上升,他鑽了出去。接著他感到脖子上一陣冰冷的刺痛,他回頭看見了懸停在車庫門沿上方的一個小型無人機。他向前狂奔,然後摔倒在了地上,他抽搐著走向了死亡。

和阿圭預測的結果一樣,拉韋德・提希比死於 VX 神經毒素引起的心臟衰竭,確定無疑。

#

確定無疑,人類正面臨著危險。李華接受這種說法。

這是個危險的宇宙,存在即是幸運,何況人類還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在這一切發生之前,絕大多數人類都還有意識或潛意識地認為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人類獨有的特質,宇宙恐怕再也找不著類似的現象了。但現實已經證明,人類完全罔顧了宇宙的規模,光年已是難以想象的單位,但即使有人在耶穌誕生之日以光速離開地球,他到現也仍遠未看見銀河的邊界;而宇宙中還有數千億個星系,這些星系之間還存在著比星系本身還要遠遠更加廣袤的空間。但人類還是不相信或不曾真正思考過宇宙中還可能存在著其他和人類一樣智慧甚至更加智慧的生命形式。即使哥白尼已經去世快 500 年了,人類仍然還自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甚至認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所以人類不明白自己的渺小和脆弱,直到危險來臨。

面對具備星際旅行能力的外星人,人類有能力反抗嗎?這是一個問題。另一個問題是人類還需要等多久就將迎來外星人的打擊。

沒人能回答這些問題,而且還有專家仍在堅持需要等待進一步的證據,但好在沒人贊同那樣的陳詞濫調。

所以人們繼續生活在恐懼之中,贊同網絡上鋪天蓋地的世界政府主張。

離大選還有一周時間,那天晚上母親說今年的農曆新年要和父親去中國看望外公,問他要不要一起同行。那時候大學已經開課了,不過他覺得能擠出時間,尤其是現在,外星人的幽靈正盤旋在人類文明的頭頂。危險總會讓人想要回家尋求庇護。在某些時候,李華開始覺得也許自己的故土是中國,這或許是因為潛在的威脅,也許只是因為成長。於是他告訴母親自己也要一起同行。

他已經四年沒有去過中國了,所以母親有些吃驚,似乎甚至不理解自己的兒子了一樣,“你外公一定會很高興的。” 母親說。

十一#

第二天就是大選日了,阿圭的人工智能程序還在繼續做著努力。不過阿圭已經不擔心結果了,它的預測模型已經給出了答案。但風險並沒有完全消除。雖然美國確實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但實現世界政府需要將所有人都包含進去,而世界上還有很多國家的人並無法選擇自己的政府,甚至還有很多人仍然相信世界的歷史不過 4000 多年或天堂有 72 個處女在等待他們。這樣的多元化是有害的,阿圭任重而道遠。

但阿圭有信心實現自己的目標。

它已經通過多個身份滲透進了 “匿名者” 等一些黑客組織的核心,它也開始通過比特幣等數字貨幣或網上的一些灰色和黑色交易積累自己未來用來收買人類的資本,此外,它也需要大量資金來推動欠發達地區的經濟和技術發展,還需要很多資金來推動前沿研究,但好在這方面已經不用太過操心了,人類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此外,阿圭還必須應對網上越來越強大的自動攻擊軟件。這些通過深度學習神經網絡設計的攻擊軟件常常具有意想不到的強大破壞力。人類在擔憂外星人的同時還沒有忘記對人工智能的警惕。他們總是憂心忡忡,擔心機器人征服世界、取代人類。

十二#

飛機在晚上八點到達了上海浦東機場。外公已經在那裡等著他們了。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定是他的女朋友,之前他曾在電話上跟李華的母親說過 “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好女人,才剛滿 52 歲。”

這是李華他們第一次見到她,外公卻只簡單地介紹說:“這是屠於琳,和我一起來接你們。”

在來中國前,母親知道一定會見到自己的父親的這個女朋友,那時候她還懊惱究竟要該怎麼稱呼,“阿姨?”—— 但母親比她小不到十歲,“姐姐”—— 恐怕又亂了輩份,或者就像一些美國人一樣互相稱呼名字,但又覺得在中國的土地上這樣做顯得別扭。不過母親之前沒有預料到自己的父親會不事先通知就把自己的女朋友帶來接他們,母親猶豫了一下,最後只說了一句 “你好。” 然後李華和他的父親也附和著說了 “你好”。

外公住的公寓不大,所以李華他們安頓在了離外公家兩個路口的一家酒店。他們這一次準備在中國呆 8 天時間,和外公一起過新年。

放好行李簡單洗漱後下來發現外公的女朋友走了,只有外公一個人在酒店的餐廳等他們一起吃晚餐。

“她回家了。” 外公說,“明天還有工作,過幾年退休了就好了。”

“她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她也是想讓我們好好聊一聊。”

吃飯的時候,話題從中國美國各自的生活轉移到馬克・扎克伯格當選美國總統這件事情上,當然還有每個人都在談的外星人。

外公說:“以前誰想過全世界的國家都合成一個?歸根結底還是要感謝外星人,你說這個怪不怪?”

“那是那是,不知道中國會不會加入。” 李華說,由情不自禁瞥了一眼外公,希望他沒讀出自己的諷刺意味。

“會的,肯定會的,外星人是所有人共同的敵人,是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要放在一邊。” 外公說著,又感嘆起來,“我怕是看不到外星人到地球的時候,有人說還有幾千年。”

“要是要等幾千年,我們都看不到。” 李華笑著說。

外公瞪了他一眼,又接著說:“你們的那個新總統還真是年輕,長個娃娃臉,怎麼就選上了呢?”

“年輕,但是有能力。” 母親說。

“還很有錢。” 外公補充說。“你們投了他的票沒有?”

“我們都支持他。” 李華說著。

他父親耸了耸肩,他沒有去投票。

“嗯,” 外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肯定活得到他当地球总统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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