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我正在更新的小說《人類代碼》。內容如下:
本文節選自諾姆・弗羅因德(Noam Freund)的著作《人類不事生產型社會的隱憂》(2042 年版)第二章,有大量刪減,經授權轉載。
人類作為生產者的時代過去了,其核心原因和標誌是機器在絕大多數生產活動中都以顯著優勢取代了人類。在經濟活動的鏈條中,人類失去了作為生產者的價值。也由此,自古以來的以勞動換取消費資本的經濟循環模式就斷裂了。但人類的社會結構早就為此做好了準備,解決方法也都是現成可用的,那就是自 21 世紀 20 年代以來逐步建立和推廣的全民基本收入保障制度。
全民基本收入,即 Universal Basic Income (UBI)是指全體公民都獲得無條件的保障性收入。
實際上,UBI 及其相近似的概念或政策在人類文明的歷史長河中都一直偶被提及,我們可以稱之為一種古老而樸實的理想。到 16 世紀,空想社會主義者托馬斯・莫爾(Thomas More)在著作《烏托邦》中涉及了類似概念。在此之後的數百年中,許多哲學家、政治家和空想家思考和探討過這一主題,比如伯蘭特・羅素就曾寫到:
By the scientific organization of production it is possible to keep modern populations in fair comfort on a small part of the working capacity of the modern world.
——In Praise of Idleness
憑借科學的生產統籌,現代世界一小部分的勞動能力就有可能使全體人民生活得相當舒適。
——《閒散頌》,1932 年
但是,實際有效的政策直到 21 世紀自動化生產的大規模應用才得以實現。2026 年,瑞士成為首個有效施行 UBI 政策的國家 —— 任何瑞士公民無需任何勞動就能過上足夠體面的生活。
如今,全球大部分地區的 UBI 制度實際體現為一種消費點數與貨幣並行的制度:
- 消費點數:每位公民每週獲得一定量的消費點數。這個消費點數每週固定且會刷新,也就是說如果公民不使用自己的消費點數或未用完自己的消費點數,那麼這些消費點數就會在下一週期消失。需要特別說明的是,現如今施行的消費點數制度中規定了食物所佔的消費比重,即一定比例的消費點數只能用於食物類消費,而不是由公民自由決定。為了確保這一點,只有獲得許可的特定食品類商家才能接受食品類消費點數的消費。在每個結算週期中,接受了消費點數的商家可以向政府兌換貨幣。
- 貨幣:十年前美元系統的崩潰基本宣告了所有法定貨幣的末日;現如今的貨幣體系主要由幾大常用加密貨幣支撐,其中位於核心的是比特幣,此外以太坊、艾達幣和門羅幣也佔據了重要的市場份額。現如今的貨幣系統是一個完全全球化的市場,完全不受政治監管,由此造成的前所未有且日益惡化的貧富差距問題已經超出了人類文明所能應對的極限。可以說,無產者已經放棄。
很顯然,這種「雙軌式」設計必然會催生消費點數兌換貨幣的黑市,但這並非本章關注的重點,具體請參考第六章《新經濟模型》的相關討論。
在該制度逐步施行的過程中,越來越高比例的人口徹底退出了生產型的經濟活動,變成了單純的消費者。
這不僅是社會經濟上的一場巨變,也是對人類生物學結構的重大考驗。人腦經過了數百萬年的演化,早已經定型成了生產型的大腦。這不難理解,不是這樣大腦的人類很難幸存,更妄論繁育後代了。不過好在大腦本身是一種適應力極強的器官,會自動搜索新生活模式下適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類的幾乎所有選擇都一樣,人類在這方面的選擇是符合正態分佈的(當然許多選擇之間並不互斥)。
其中比例最大的人口是一頭扎進了虛擬世界中,他們的生產本能轉化成了對虛擬世界的建造工作。也因此,生產建造類遊戲一直都是遊戲界的重頭戲,遊戲玩家們在虛擬世界中建造出的東西有些甚至是超乎想象的壯麗。借助於計算機的強大能力,人們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虛擬世界。
排名第二的選擇是成為藝術家。藝術成為了一種生活方式,其中最常見的藝術形式是行為藝術。這類藝術的一個重要特點是主觀性和私人性,甚至出現了非常極端的情況:面向當時當下的自我的藝術;即這種藝術表達僅對藝術家的當下時刻有意義,之後這個藝術家自己也不會將其放在心上,也不會記錄,使其很快被遺忘。
還有些人選擇回歸自然,成為了旅行者、隱居者、戶外運動愛好者等,個中緣由有很多,但一種常見想法是他們認為人類其實並不適應現代工業文明的生活方式,他們認為現代工業文明實現了對人的異化;另一種常見想法是他們認為機器已經全方位地超越了人類,人類在現代文明中的生活方式相當於某種低能力的機器,因此為了維持人類的獨特性或尊嚴,回歸自然是唯一選擇。
神秘主義和宗教信仰回潮也是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這個時代,宗教也是可定制化的。人們可以選擇任何已有的或自造的神,也能以任何方式進行靈修的世界。也因此,各式道場、石廟、教堂、祭壇層出不窮,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除此之外,還存在其他一些小眾的生活方式,像是苦修、仿古、縱慾、自殘自虐、人體改造。
從這簡單的生活方式分類就可看出,作為純消費者的人類整體上都是在進行非工業建設性的活動,而是構建了一個非常龐大的文化消費市場,而眾所周知的是這類市場的繁榮和蕭條是更難預測的 —— 有時候一個網絡迷因就能帶動一次延續數周的消費浪潮,而一個名人醜聞就足以摧毀一個小型亞文化產業。
同時,對人類文明而言,這種市場模式還存在著一定的存在主義風險。正如著名新現代社會經濟學家王浩信在其大部頭著作《自動化時代的文化經濟學》中寫的那樣:
人類不能沒有文化,沒有文化就沒有文明;但如果所有人最終都只有文化,人類文明也將因此失去自己的根基,這就等於丟棄了自己的未來。
話又說回來,未來尚未決定,一切皆有可能,或許人類會在未來看到新的機會,成就一個超出所有人想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