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讀《意識上傳中》—— 格雷格・伊根(Greg Egan)的一個漢語版短篇集。
在讀到其中《看見》這篇時,我注意到一個不協調之處:
整個世界都在底下供我凝視,從最近的蘇丹飢荒到某國內戰,從紐約的人體彩繪時尚遊行到英國議會遭炸彈襲擊的血腥結果。
不用說也能看出,在一群具體的地名之中出現了一個「某國」,而就我讀到的,這篇小說中並不存在一個叫「某國」的國家。於是我搜了下原文,找到了對應的文本:
The whole world is there to gaze upon, from the latest Sudanese famine to the Chinese civil war, from a body paint fashion parade in New York to the bloody aftermath of the bombing of the British parliament.
不出意外,這所謂的「某國」正是中國。
之後我回想起前面也似乎有個「某國」,於是在《百光年日記》中找到了它(注意還有個「某地」):
2079 年 7 月 8 日,某國軍隊進入某地 “穩定地區局勢”(通過毀滅分離主義者在其國境內的供給線),當時我幾乎沒有多想什麼。
其對應的原文為:
On 8 July, 2079, when Chinese troops moved into Kashmir to ‘stabilise the region’ — by wiping out the supply lines to the separatists within their own borders — I hardly gave it a second thought.
這一篇中還有一段:
她說:“我們當然在資助對方,和歐洲、日本還有美國一起。由於暴亂後的貿易禁運,當地政府現在沒有戰爭無人機了,他們只能派人類士兵和過時裝備去對抗最高級的越南機器人。四十萬士兵和十萬平民將會喪生,而盟軍待在柏林玩他們的唯我論電子遊戲。”
原文為:
She said, ‘We’re helping to fund it, of course. Along with Europe, Japan, and the States. Thanks to the embargo after the Hong Kong riots, the Chinese have no war drones; they’re pitting human soldiers with obsolete equipment against the best Vietnamese robots. Four hundred thousand troops and a hundred thousand civilians will die — while the Allies sit in Berlin playing their solipsist video games.’
這不禁讓人疑慮:這本書中究竟有多少內容被審查了。我沒有時間和意願進行調查,但我在豆瓣上找到一篇書評提到了其中至少一部分,而且數量不少 —— 數數這篇短短的書評中的「和諧」個數便能知道。
要知道,中國的審查者們向來對引進的作品更加寬鬆一些,畢竟這部作品要是被別有用心之人發現其中竟描述了「中國內戰」,恐怕便會冠以「辱華」大帽,大力貶斥,也就不可能被引進中國了。
寫到這裡時,我的頭腦裡不禁回想起魯迅先生曾寫過的一句話:「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
或許有人會覺得過於誇張,這何以算作是慘象,其實早就已是日常。難道說我們的日常便是一種慘象嗎?
但我不能否定。
在中國,寫科幻面臨的審查幾乎就和描寫現實一樣嚴重,而絕大多數人都明白真實地描寫現實在這裡幾乎已要成為一種罪行。
為什麼會這樣呢?原因很容易理解,許多科幻作品屬於推測性的小說,即會假定世界是怎樣的或出現了某種新型科技,然後進行推演;也因此,許多科幻作品都是著眼於未來的,而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未來的中國是怎樣?
用科幻作家韓松的話來說:「共產黨在哪裡呢?」他還寫道:「任何一種夢想的實現仍然要靠黨來舉大旗。」這大概就足以概括了。